ROOM4

前文：

十二

十三、

文初大惊失色，难以置信地摆手：“你不会觉得这是你爸找人拍的，目的就是为了分开我们吧？”

“我爸不会做这种拐弯抹角的事，”方浩声笃定地摇头，“他如果有心针对我们，现在你早就沉尸苏州河，我肯定被打断腿关在家里。”

令尊做事也太直接了吧？文初有些毛骨悚然，不知该有死里逃生的欣慰还是心有余悸。

“那会是谁？寄照片给我们，难道只是为了告诉我们自己被人偷拍了吗？”

“不对，”方浩声面色凝重地拿起其中一张相片，“他的意思应该是，他手中握着的把柄远比这个更多。”

窗外的天幕逐渐阴沉下来，暗紫色的霞光逐渐被夜色侵吞，连窗户缝里透进来的风都能吹进人的骨头缝里。

这类狗仔偷拍，在商界可大可小。若是不好好安抚那些每日夹着笔锋，只为挖出吃瓜群众饭后谈资的媒体，这种商圈丑闻极有可能闹得满城风雨，还会给方氏集团带来不小的冲击。

兹事体大，家事大不过公事，方浩声不能任由自己的私事影响整个方氏的运作——就算他再排斥，父亲从小对他的教育也早已潜移默化地埋进他的潜意识中。

他摸出手机，才想到自己听不见，只好递给文初：“这件事不能瞒着我爸。”

“非要等外人来挖墙脚，你们才肯和解？”文初无语，同时还有些困惑，“叔叔会帮我们吗？他怎么帮？”

“他帮的不是我，而是方氏的声誉，”方浩声自嘲地笑笑，“威逼利诱，什么方式都好，他总会解决这个问题的。”

文初耸了耸肩：“有钱人的生活还真是很阴暗啊。”他刚划开手机，屏幕上却跳出陌生来电显示，两人有些疑惑地对视了一眼，接起电话。

对方操着一口怪异的电子音，仿佛是在确认电话另一端的通讯信号，停顿了好一会儿，才滋滋啦啦地开口：“往外看。”

方浩声自然是听不见对方的指令，但他随着文初的脚步，走到窗户旁，拉开窗帘往下一看，还真是被吓了一大跳。原本安安静静的小区如今挤满了白色的保姆车，穿着各色夹克的媒体记者如同嗷嗷待哺的仔燕，昂头望着家家户户灯火通明的居民楼，脑袋一点一点，艰难地数着楼层。

长枪大炮，万众瞩目。

文初喉咙一阵干涩，咽了咽口水，转头看向神情凝重的方浩声：“这是怎么回事？”

还没等方浩声回答，文初的口袋里响起了第二通电话。他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翻出手机：“娇姨？怎么会是你？！”

听着电话另一头娇姨急切的解释，文初的眉头越皱越紧，脸色也越来越沉重，他短促地安慰了两句，承诺自己尽快赶回家，随即便结束了通话。

“怎么回事？”

“是娇姨，”文初苦恼地抓了抓额发，“她说我家楼下也来了一堆马夹，闹哄哄地要往楼上冲，说是要找我。”

方浩声垂下眼睫：“对不起。”

文初一哂：“你有什么好道歉的？错不在你，在背后作弄我们的人。还是赶紧通知你爸吧。”

方浩声叹了口气，一边拨通电话，一边比划手语：“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被媒体八卦困扰了。”

“那你也太妄自菲薄了，”文初苦笑着摇摇头，“怎么说你也是方氏集团的大少爷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你呢。”

“我早就是过气富二代了。这次闹出这种事，十有八九是有心人在背后操纵。”

视讯接通，迎面而来的就是方父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。

“你到底长没长脑子，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我？！你知道我现在要接受多少股东和董事的质询吗，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们这个家、这个企业放在心上？就算你恨我，也不该这么糟蹋方氏！”

文初被骂得一震，一时半会儿接不上话，缓过神来才赶忙解释：“方叔叔，我们也是才知道自己被偷拍，浩声他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。”

“不是有意的？你让他自己来说，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被偷拍了！”

“……今天早上。”

“一天，整整一天。我本可以让编辑撤下头版和相片。搞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他的任性！”

“够了！”文初有些恼火地将手中的文件袋往桌上一摔，将手机摄像头转向自己，“既然事情这么严重，你责备方浩声又有什么用？他不愿意第一时间通知你，还不是因为你？是，他是你的儿子，但这不代表他要容忍你不可理喻的发泄！”

“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眼下的问题，而不是让谁来承担责任。”文初长舒一口气，眉眼沉静，同方父对峙。

屏幕另一头的方父冷着脸，盯着文初。这么多年以来，他还是第一个敢为了方浩声出头顶撞自己的人。他教训自己的儿子，关外人什么事？然而他不得不承认，在文初开口的一刹那，自己的确是被这个平凡的小翻译身上的气魄所震慑住了。

两相角斗，正在沉默之时，方浩声走到了文初身边，同他一起坐在屏幕前，看着自己面若寒霜的父亲。

他一边用手语解释，一边让文初字字句句翻译。

“我知道这件事是我任性，我道歉。但是，爸，相信你也清楚，这件事不会是偶然，背后一定有人暗中操作。我回国的事，公司里知道的人并不多，所以还得麻烦您查一查内鬼。”他重新把瘦削的双手平放在膝盖上，沉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，随后望着他的双眼，有些倔强地抿紧双唇：“还有，我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和文初分开的。”

“哼，你不过是小孩子脾气。我懒得劝你，等你厌了自然就会明白的。”方父厌烦地摆了摆手，皱着眉继续道：“我已通知了东安。处理这种情况，他有经验，大概过一会儿就会联系你了。”

方浩声的眉头不自觉皱了皱，脸色有些发僵，但他还是没再反驳，微微点了点头。视讯另一头的方父见状，正想继续斥责两句，窗外突然响起了一阵闹哄哄的人声，随后便是几道旋转的光柱。

方父松了口气：“看来是东安到了。”说罢他就自顾自挂断了视讯。

文初惊奇地拉开窗帘，望向楼下逐渐散去的人群，回头看向方浩声：“这是怎么回事？”

“是我的，一个朋友，”方浩声艰难地措辞，“已经很久没见了……我也不是很想见他。”

“不想见就别见了，”文初叹了口气，安抚性地摸了摸方浩声的脑袋，“我替你见。”

话音刚落，门口就很适时地响起了门铃声，两人了然地交换了一下眼神，文初便认命似的朝玄关走去。

甫一开门，便看见楼梯口立着一个端着摄影机的身影，文初先是吓了一跳，以为是楼下的娱记胆大包天到了堵门的程度，但仔细一看，却发现对方一脸冷峻，全然不像是为了八卦新闻疯魔的模样。

还是文初先开了口：“请问你是许东安吗？”

对方扫了文初一眼，微微颌首点了点头：“你就是方伯伯说的那个文初吧？我担心浩声，所以来看看他。”

这话听得文初心里颇不是滋味，挑了挑眉，眯起眼挤出两只酒窝：“多谢你操心了，不过他不是很想见你。”他的话里颇有几分挑衅。

“是吗？”许东安讥诮地笑了一笑，“我知道，他跑到奥地利，我难辞其咎。不过今天这件事，不是他说不想见我，就可以不见的。”说罢，他故意将单反包往文初的怀里一丢，趁他不备挤进了玄关，居高临下地看着方浩声。

“我听说你听不见了，特意来看看你。”他蹲下身，同方浩声对视，眼神充满暗示性地滑到他的耳廓上。

方浩声冷冷地反瞪过去，嘴唇颤了颤，却没有抬手。

“我以为我们之间的兄弟阋墙就已经够精彩了，没想到你总能给我惊喜。方大少失聪归国，还高调出柜，”许东安逼近方浩声，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，“有时候我都怀疑，你到底是恨我，还是帮我。”他伸手碰了碰方浩声冰凉的耳朵，“对了，我忘记你听不见。你的小男朋友也不会愿意把这么伤人的话转述给你听。”

方浩声厌恶地撇开脸，还不等他有所动作，文初率先推开了不怀好意的许东安，敛着眉头，圆圆的脸上带着莫名的威严：“这是我们家，你放尊重点。”

“你们家，”许东安仔细地咀嚼着这个词，站起身拍了拍大腿，“那就祝你们生活愉快吧。不过我想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，你们应该很难过得愉快。”

TBC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