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戚顾现代】六英尺之下(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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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戚顾现代】六英尺之下(五)




CASE1.6

水面晃晃悠悠地往蓄水池顶攀爬,没过了小半个平台,戚少商和顾惜朝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,不尴不尬地挤在角落里,默默算计着剩余的时间。

“顾惜朝,”戚少商突然蹦出一句话,“如果你今天能出去,第一件事要做什么?”

顾惜朝把额头抵着粗糙的混凝土墙,浅浅地喘息两口,道:“去见晚晴。”

戚少商噎了一下,无奈地笑道:“你活着,就真只为了傅晚晴?”

“嗯。”顾惜朝闷闷地答道,盯着一片漆黑的水面出神。

戚少商张了张嘴,想说些什么,最终却还是迟疑着闭上了嘴。沉默在两人之间膨胀开来,像是一只抵在面庞上的橡皮球,连五官都被挤压变形。半晌,戚少商听见一阵窸窣的脚步声,约莫是顾惜朝转过身,背靠在墙上,戚少商甚至能够描摹出他因苍白而分外分明的下颚骨。

“我跟晚晴是在大学认识的,”兀地,顾惜朝开了口,像是朦胧处的一声清钟,“我以前,过得很糟糕,遇见了晚晴我才知道什么叫做活着。她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女孩子,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。”

“我跟她说,我读医是为了出人头地,让所有人都看得到我、看得起我;可是晚晴对我说,能救活一个人,比世界上所有的权势金钱都重要。我笑她,同她说了我小时候的事,一个有爹生没娘养,从最卑微的尘土里滚出来的穷小子没资格谈梦想,”顾惜朝深深吸了口气,尾音开始不住颤动,“晚晴却说,手术灯下,生死平等。”

“我活到这么大,她是第一个告诉我,哪怕我的过去再不堪,也没人能用它来评判我的当下的人。”

顾惜朝抽了抽鼻子,弯下腰拧了一把湿透的裤脚,脱下鞋袜丢到一旁。他从黑暗里走出来,歪了歪头,戏谑地看着戚少商:“怎么,故事还没听够吗?”他自以为将复杂的情感收拾一清,却丝毫不知道自己脸上强作的戏谑和难忍的哀痛揉碎在一起,像是陨落在溪河里的月光,让人心生怜惜。

戚少商盯着他看了好一会,也把外套甩开。他牢牢抓住顾惜朝的腕子,扶住他的腰,结结实实扎着马步,把顾惜朝推向蓄水池的顶部。

“对不起。”戚少商低低叹了一句,牢牢撑住顾惜朝。

“你道歉又有什么用?”顾惜朝苦笑,“是我非要说给你听的,你又什么好抱歉的?”

戚少商无声地笑笑,道:“我替你难过。顾惜朝,或许我朋友说得对,对不起你的人太多了。跟你比起来,我和红泪的事简直像个笑话。”

顾惜朝嗤笑一声,大概是对戚少商的同情表示讥讽。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,不再把弄顶部的闸门,转而把额前湿漉漉的刘海抓到后头,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浓烈的眉眼,随后厉了戚少商一眼。

可在戚少商眼里,却更像是一盏猛然炸开的灯花。他瞪大了眼睛,重重呛了一口水,猛地咳嗽起来,颤巍巍地指着顾惜朝:“你……?”

“我怎么了?”顾惜朝莫名其妙地看了戚少商一眼,“性命攸关的事,你能不能上点心?”

就算是脖子上架着刀,见到这场面我也控制不住我的眼睛啊!

戚少商心中大吼,愣愣地瞪着顾惜朝,一手比划着他的刘海:“你的头发,平时怎么……”

“头发?”顾惜朝困惑地捋了捋额发,恍然道,“哦,我平时也不出门见人,得空了才去剪,打湿了碍事儿。怎么了?”他挑高眉毛,半是困惑半是不耐地看向戚少商,几络烟黑色的湿发粘在他脸颊上,狼狈之下是难挡的锐意,美则美矣,却少了几分温润可亲。

可偏偏戚少商心头猛地一跳,像是被一只大手重重掐了一把。他一肚子话在喉咙里滚了几滚,终于憋出一句:“你这样挺好的。”

“是吗?我也觉得头发挺碍事,过两天剪个短发吧。”顾惜朝顺着戚少商的话头自然而然地接了下去,说出口才想起两人处在什么绝境,无奈摇头。

戚少商蹲在顾惜朝身侧,托着他的腰,眼角瞥见他若隐若现的侧脸,想抬抬胳膊肘,却发现池水不知何时漫过了两人的胸口,一低头,下巴已经轻飘飘地粘着水面了。

戚少商叹了口气,在眼前吹开了一小片水纹:“顾惜朝,你把检测文件内容都记住了,对吧?”他若无其事地捋了一把湿透的刘海,“赵奚正的作案方法,你也很清楚,是不是?”

顾惜朝停下了动作,沉默地凝固在半空中。

他握住顾惜朝发颤的胯骨,道:“顾惜朝,你踩到我的膝盖上来。”

顾惜朝扭头看了一眼戚少商惨烈的面孔,摇了摇头:“不行,你还有女朋友在等你。”

“去他妈的女朋友,”戚少商啐了一口,咬牙切齿地把顾惜朝的膝盖往自己大腿上搬,“我他妈没有女朋友,都这时候了还扯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儿,你给我站上来。”

“我站上来,你就会死。”顾惜朝涩着声音道。

“我不会死的,”戚少商的眼里腾着光,“我没看你活着出去,我不会死。”他托起顾惜朝,又突然扯住他的胳膊,拉近了两人的距离,“你要是打不开门,我就真死了。我的命拿捏在你手上呢,我不松手,你也别想着放弃。”

顾惜朝皱着眉头,好像头一次见到戚少商似的,随后闭上眼,回了头:“戚少商,我暂且信你一回,你别给我死了。”说罢,他踩着戚少商的大腿,抬起头,十指灵活地拨动反扣的闸门,瑞士军刀在生锈的锁上摩擦,发出尖锐的声音。

水波一层一层地击打在戚少商的胸脯上,顺着他的喉咙一点一点往上爬,很快就漫到他的唇边。

“顾惜朝,你……”他开口想要说些什么,却被一口水呛了回去,只好紧闭着嘴,翻着眼睛尽力分辨黑暗之中顾惜朝的身影。

“啪嗒”一声,蓄水池顶的闸门松动开来,顾惜朝喜出望外地回头,喊了一句:“戚少商!”他的脸上难得洋溢起喜色,正要伸手推开咫尺之外的闸门,脚下却忽地一软。他连忙抓住栏杆,身子一半悬空,一半浸没在水里。

顾惜朝此刻终于想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,他低声咒骂了一句,扭过头,眼睁睁看着戚少商被水波推倒,身体像是一叶浮萍,打了个卷儿便沉入水下。

“戚少商!!”

顾惜朝的嘶吼在狭小的空间里闷闷回响,他松开手指,冷不防却被人抓住了手腕,闸门猛地掀开,扎眼的日光前仆后继地涌进来,刺得顾惜朝两眼生疼,禁不住流下泪来。

三乱闹哄哄的声音围上来,紧接着是英绿荷娇柔的惊呼,铁手攥着自己的腕子,怎么都挣脱不开。

“放开我,”顾惜朝双眼通红,瞪着一脸诧异的铁手,“放开我!”

许是顾惜朝的眼神太过骇人,铁手下意识放松了力气,顾惜朝便趁机拨开他的手指,整个人重新坠入水池。他划动手臂,一圈一圈地推开沉重凝滞的水流,两眼被水激得刺痛,始终憋足一口气,只是从鼻腔里漏出细小的气泡。

戚少商,你说过你不会死的!

顾惜朝的哀鸣在喉咙里滚动一圈,重新咽回肚子里,他抹了把脸,游向水面,准备换气之后再次到更深处搜寻戚少商。他眯起眼睛,余光一扫,却发现一个身影挣扎着扑向水面。

冰冷的池水灌进戚少商的呼吸道,带来的却是一股莫名的灼烧感,他奋力调动全身的每一块肌肉,牙关紧咬,脑海里只有一句话来回盘旋——我答应了顾惜朝,我不能死。

他拼命伸长了手指,蓄水池外的日光已经透过薄薄的水面,波光粼粼地照在戚少商的面庞上,可仅仅咫尺之遥,他却无论如何也够不着水面上的空气。

对不起啊,顾惜朝,戚少商脑海里突然迸这句话,我死了,希望你不要为我难过。

他紧闭着眼,绷紧的指尖却逐渐松开。

忽地,他的手被一团温热攥住了,一股缓慢但坚韧的力量拖着他一点一点往上浮,戚少商迷蒙地睁开眼,身边是顾惜朝倔强的侧脸,在阳光的照射下,一半是深水,一半是长空。

戚少商觉得自己的身体逐渐被托举起来,然后他毫无犹豫地,仿佛本能一般反扣住顾惜朝的手腕,感受着他强劲的脉搏在自己指尖回弹,同自己鼓噪的心脏声声共鸣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“所以,你们是怎么知道嫌疑人是赵奚正的?”戚少商一边拿毛巾擦拭自己湿漉漉的脑袋,一边好奇地问铁手。

“你们走后不久,刘真就彻底清醒了,把事情前因后果从头到尾说了一遍,我差乱虎去找你们,却发现法医室没人,”铁手谴责地看了戚少商一眼,显然对他擅离职守很是不满,“还好顾惜朝出门之前跟英绿荷提了一句,她觉得不对,便把当日的资料全调出来,发现了顾惜朝的检测报告,这才知道你们是来找赵奚正对质了。”

根本不是对质,完全就是玩命!戚少商在心底骂了顾惜朝一句“小混蛋”,远远瞥见他蜷成一团可怜兮兮的模样,还是不忍心向铁手揭露顾惜朝的“恶行”。

“那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?”

“我们在他跑路之前截住了他,”铁手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,“关在这种地方,谁猜得到?”

“咳,多谢你救了我一命啊,”戚少商挠了挠头,“这回没有你,我和顾惜朝就真交代在这儿了。”

铁手看了一眼远处的顾惜朝,发现他正低声和英绿荷说些什么,随即不甚认同地摇摇头:“你也不是第一天做一线了,怎么一点防备心都没有?这可一点都不像‘九现神龙’。”

戚少商哭笑不得,既不能把顾惜朝抖落出来,又找不到借口替自己辩解,只好吃了个哑巴亏。不过遇见顾惜朝之后,自己的确变得有些不像自己了。戚少商微微叹了口气,问道:“那赵奚正现在怎么样了?”

铁手梗了一句,一时间说不出话,沉默了小半晌才接上话头:“他自杀了。”

“啊?!”

“实在是想不到他身上有这么足量的安眠药。他在看守所吞的,等安保发现已经迟了,没抢救回来,在去医院的半道儿上就咽气了。”

戚少商闭了闭眼:“他还真是壮烈,宁死不屈啊。”

“是啊,”铁手也感慨了一句,转而看向顾惜朝,“怎么,你不去谢谢他?这回可是他不顾死活救了你。对了,大师兄交给你的事,查得怎么样了?”

戚少商一僵,垂下脑袋:“铁手,说实在的,这么几天下来,我真的很难相信他会是一个连环杀手。”

“被任务对象影响情绪,可不是你‘九现神龙’的惯常水平,”铁手拍了拍戚少商的肩,“知人知面不知心,我在这儿呆了半年,丝毫摸不透顾惜朝的为人处事。你跟他认识不过半个多月,日子还长得很呢。”

戚少商胡乱应了几声,站起身来:“行了,我明白你意思。不过怎么说他也算是救了我的命,掺点儿个人感情不过分吧?”他绕开还要继续喋喋不休做心理辅导的铁手,“我这就去谢谢他,没问题吧,铁局?”

铁手无奈地让了一步:“对了,刚刚你还没醒的时候,三乱他们就嚷嚷着这次破了个大案,要好好庆祝一下。他可得麻烦你了。”铁手指了指一脸冷漠的顾惜朝。

“你这是强人所难啊,铁手,”戚少商挤出一对苦涩的酒窝,“我只是去道个谢,他去不去,我可强求不了。”

“是吗,我看他倒是和你挺有共鸣的。”

“你可别乱说啊,”戚少商伸了个懒腰,朝顾惜朝走去,“他这个人倔得很,能让他改变主意的人怕还没出生呢!”

 

 

嗯,521快乐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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