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戚顾】Six Pieds Sous Terre 六英尺之下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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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戚顾】Six Pieds Sous Terre 六英尺之下(一)


顾惜朝揉了揉肩膀,转头看了一眼刑讯室里昏迷不醒的刘真。

“你就这么把他踢晕了?”

“不然呢?他可是袭警,我这算是正当防卫。”

“他袭的是我,关你什么事?”顾惜朝一句话噎得戚少商张口结舌,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。你这样的人,我见得多了。”

戚少商耸了耸肩,对顾惜朝的指控不置可否:“你说,他到底有没有杀人?”他拿起英绿荷送来的资料,潦草地翻看了几页,随后递到顾惜朝手上。

“对基本档案态度这么潦草?”顾惜朝没有回答戚少商的问题,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,手指顺着铅字一路往下滑。

这个神智不清的男人名叫刘真,是个土生土长的汴京人,父母早亡,娶了个外地老婆。像他这种人,在商圈街头一抓一大把,大概是街头碌碌人群中最具代表性的一个缩影。说好听些,他们算是汴京市的中流砥柱,实际上是这个城市行进过程中压在最底端的滚石。

档案里看不出丝毫的端倪,顾惜朝把它丢回戚少商怀里,阴沉沉地走到刑讯室门口。

“喂,你不会是想叫醒他,然后逼供吧?”

顾惜朝回头看了他一眼,脸上摆明了“不然呢”三个大字。

“你这样就算问出点什么东西,到时候在法庭上还是会被驳回的,”戚少商叹了口气,“现在的律师很能拿人权做文章,要是被套上‘刑讯逼供’的帽子,你就更是吃不了兜着走。”

顾惜朝不耐地皱起眉头,抱胸而立,撅起嘴,神情中有几分困惑和不满。

这家伙不会不知道吧?戚少商有些讶异地看向顾惜朝,不过转念一想,倒也不是没可能,他一天到晚窝在法医室,哪里会知道公检法之间的勾心斗角?

他无奈地摇了摇头,却无从开口解释,只好重新把顾惜朝拉回自己身边。

“不管你以前是怎么办案的,现在我来了,就不许再这么做,”戚少商硬把顾惜朝按到档案面前,强行转移话题,“其实这刘真也挺奇怪的,看他的条件,应该是有大把女孩子愿意跟他谈朋友的,怎么偏偏选了个非本地户口的呢?”

顾惜朝紧绷的脸色终于松动了一下,从齿缝里挤出句话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“哝,适龄青年,父母双亡,有车有房,工作又稳定,”看着顾惜朝迷茫的眼神,戚少商只好再次停下来解释,“这几个是结婚最优条件,像他这样的人,找个当地户口的同事不会难。”

顾惜朝愈发迷惑地皱紧眉头:“结婚和这些条件有什么关系?我以为只要两个人彼此乐意就可以了。”

戚少商顿觉无语,眼前的青年和社会脱节的程度令人瞠目结舌,对伦常的理解也非常人可及,跟他解释什么叫“门当户对”大概是做无用功了。

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顾惜朝的肩:“这个我以后再跟你解释,反正对现在的人来说,结婚不是一句话就能成的事儿。”他展开资料,指着配偶栏里的名字,“刘真的妻子就是他档案上最大的疑点。既然他说自己杀了妻子,那我们就以此为突破口。先找到胡绪杨的下落,看看刘真到底有没有犯下杀人案。”

“我直接检验他身上的血迹,也能判断他到底有没有杀人。”顾惜朝梗着脖子,鼓紧了腮帮子。

“是,我知道法医鉴定是刑事案件里必不可少的部分,”戚少商认真地看向顾惜朝,“可是我们处理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,不是数据的剪切和影印。”

顾惜朝一愣,瞪着戚少商说不出话来,半晌才回过神来,闷声嘟囔:“怎么谁都这么说?”

戚少商站得远,没听清他的抱怨,抓抓脑袋,有些歉意地开口:“你说什么?我没听清。”

“没事,你听没听清又不重要。”顾惜朝没好气地呛了他一句,披上白大褂,转身朝门外走去。

“诶,你去哪儿?”戚少商一时间跟不上顾惜朝的思路。

“你不是说要调查他老婆么?走啊!”说着,他又忿忿瞪了戚少商一眼。

戚少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被他的脾气搞得莫名其妙,可顾惜朝提出来的建议的确又是合情合理。眼看着顾惜朝收拾了满箱的证物袋和检验设备,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,戚少商忙拉住他的胳膊:“你知道他老婆在什么地方?”

顾惜朝用看白痴的眼神瞥了一眼戚少商:“你刚刚不是看过刘真的档案了吗?他就只有本地一处房产,夫妻名下共同财产——怎么,这不就是你说的突破口么?”他这话说得又尖又酸,刺得戚少商直皱眉头。

“他身上穿着家居服,看起来的确是从家里出来的,”戚少商看了一眼顾惜朝的设备,接着道,“既然觉得他不是杀人凶手,你带这么多解剖工具做什么?”

顾惜朝冷笑着翻了他一眼,一字一句从牙缝里蹦出来:“你不会真以为,法医就只会解剖死人吧?”

不然呢?一向奔波在一线、连解剖剪刀都是头一回见的戚局长皱起一张脸,不解剖死人,难道还拿活人动刀?

 

 

 

 

刘真的家安置在一幢小高层上,离商圈不远,是汴京老城区的一部分,看起来年头不小。

戚少商一面打量着发灰泛潮的外墙,一面拐进狭窄的楼梯口。比起剥落的外墙,蜿蜒狭窄的楼梯看起来更加年久失修,角落因常年堆积垃圾而留下一块又一块发黄的污渍,墙沿挤满了青黑色的湿苔,在鞋跟的碾压下,发出让人倒牙的嘎吱声。

顾惜朝却是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,在沉闷阴郁的鸽子间里仍旧像是个飘忽的幽灵,沿着扶手三两下便爬得很高,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地俯视戚少商。

“怎么,没见过鸽子楼吗?”他的神态看起来十分不屑,“戚局长先前办的都是大案要案,这里大概连省局的看守所都比不上吧?”

戚少商没有回话,这一路上他已经良好地适应了顾惜朝的冷嘲热讽,不仅不以为怒,反而从中找到了点乐趣。因为他发现,每一次顾惜朝的嘲讽得不到自己的反馈,他便会恼火地鼓起嘴角,苍白的脸上便会带上些人色。

“可是你不知道,世界上最多的龌龊就滋生在这些方块房间里,最残忍的凶手往往就是人群里最普通的一个,”顾惜朝呢喃道,“所以你不管怎么拼命,也没法找到他们。”他攥紧拳头,还想再说什么,眼前却闪过一道黑影,戚少商不知何时到了他的身侧,双眼灼亮,视线划过他紧绷的面孔。

顾惜朝一个激灵,倒退了两步,无声地攥紧了箱柄。

“六楼到了。”戚少商叩了叩门,屋内无人回应,敲门声显得空荡荡的。

两人对视一眼,顾惜朝抬了抬下巴,冲戚少商充满杀气地一笑,扬起一脚踹在门把上,咣当一声,门应声而开。

楼梯间里依旧静悄悄的,甚至没有好奇的邻里探出头来问个究竟,这座城市的求生之道就是明哲自保。但顾惜朝知道,在对面的猫眼背后,至少有三双眼睛窥视着自己与戚少商的一举一动。

他冷笑一声,甩了甩自己的警徽,大踏步跨过碎裂的门槛,径直走向窄小的客厅。

刘真的房子整洁到显出几分清贫,深色的柜子顺着墙面一溜儿排列下去,老旧的宽屏电视挂在塑料贴面的电视墙上,四面的墙壁没有刷漆,白得扎眼。

大理石的地板上有几道划痕,茶几被胡乱推开到一侧,在规整的客厅中分外格格不入。

顾惜朝再往前走了几步,一滩黑红色的痕迹赫然出现在桌脚,他加快脚步俯身跪到茶几旁,却发现那只是一个劈开的红瓤火龙果。他稍稍松了口气,打开铝箱,从里面摸出乳胶手套,啪啪两声戴在手上。

“哎,你就不给我一双?”戚少商耷拉着眉毛,一脸无辜地摊手。

顾惜朝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,丢给他一双手套,正欲起身,脚尖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,一个趔趄,整个人失去重心歪向脏兮兮的沙发。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撑,哪知掌心触到的不仅仅是粘腻的绒面,更是从沙发的海绵垫里挤出了一层深色的液体。

他弹簧似的从沙发上跳起来,一把掀开薄得过分的沙发垫,木木地盯着掏空的海绵垫,一时间无语。

“顾惜朝?”

“姓戚的,我找对了,”顾惜朝的声音冷静到令人惊悚,“不过你说,人到底是谁杀的?”

戚少商倒吸一口冷气,三两步冲到沙发旁,饶是见惯了血腥场面的他,面对眼前这幅令人作呕的场景还是说不出话来。

沙发被掏空,里头塞进了一个女人,她的四肢蜷曲在胸口,像是一个漂浮在羊水里的新生胎儿。女人很瘦,皮肤下的青筋清晰可见,戚少商几乎觉得惊诧,这样一个又瘦又小的女人是怎么流出这样多的血,多到浸透了棕黄色的海绵,使得整个沙发像是一条封存的棺材。

戚少商没有费劲去问眼前女人的身份,因为不管看没看过胡绪杨的相片,对眼前的一幕来说都成了鸡肋。她的面孔向里凹陷,所有的五官都已经混作一团,像是孩童随意搓揉的彩泥,七零八落地塞在这样一个不成样子的脑袋上,看起来滑稽又可怜。

他闭了闭眼,掏出手机:“打电话给局里?”

“嗯。”

顾惜朝简短地应了一句,忽地又想起刘真扑向自己时歇斯底里的模样,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大腿,抬头望向戚少商:“你觉得,刘真到底杀人了吗?”

 


TBC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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