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戚顾】六英尺之下（二十二）
前文：
Case 3.8
“无情？怎么会是他派下的调研团？”
戚少商和阮明正交换了一下眼神，心中疑窦暗生。当初把傅氏旧案交到自己手上的的确是无情，交待自己好好调查顾惜朝的也是诸葛正我的意思，怎么现在兜兜转转，问题反而出在源头上？到底是无情的判断和资料有误，还是他有意为之，目的是——让顾惜朝充当傅氏案子的冤大头？
顾惜朝正神色凝重地划着孟有威递上来的平板，感觉到身边两束视线，疑惑地转头。在思考的时候，他的眼神总是分外澄澈，眼珠子黑得像是刚研出来的墨，水洇洇的。戚少商猛地撞进他的眼神里，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，飘忽的心思却总算沉淀下来。
“这件事……你怎么看？”戚少商纠结着眉头问道。
“什么怎么看？”顾惜朝反问道。
“现在看来，偷走窃听器的人一定非常了解耶律队长的行事风格，”戚少商无奈地看了一眼无所谓的耶律齐，“而且有时间有机会到仓库的，目前来看也只有那批调研团成员。”
顾惜朝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，转而低头继续摆弄平板。
他越是风轻云淡，戚少商越是捉摸不透他的想法。省局和顾惜朝的确算是有过节，傅氏的案子如果没有他搅局，说不定早就办下来了。可就是这个最大的嫌疑人，最后却当庭无罪释放了。戚少商知道，在警局内部，无罪释放的同义词是刑满释放，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提上法庭的人会是无辜者，所以这么几年来，关于顾惜朝和傅氏一案的留言一直在省局流传。
再想起无情，人如其名，他的确是一个万事以案情为先的警察，其冷酷程度比起顾惜朝简直有过之无不及。否则他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自己的休假请求，以至于自己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息红泪和赫连春水走到了一起。但是戚少商同样明白，无情也是个追求真相的人，他难道真的会因为上级的压力，选择让看起来有嫌疑的顾惜朝当替罪羊吗？
戚少商这厢思绪一片混乱，坐在对面的耶律齐却一副人精的模样，悠悠开口道：“戚局，我看你跟顾法医的关系很好嘛，为了他忤逆一把上级，也值！”
话音刚落，阮明正便黑着脸剜了他一眼，耶律齐悻悻闭了嘴，只有眼珠子滴溜溜的，视线在几人之间打转。
气氛僵持，顾惜朝却在此时打破了沉默：“戚少商，你刚才是不是想说，是盛崖余布局让我背黑锅的？”
戚少商眨了眨眼，点点头。
“再怎么样，他也不敢算计到我头上来，”顾惜朝自信地掀了掀嘴角，“况且，如果真要搞这档子事，也不会派你来啊。”
“我？我怎么了？”
“像你这种呆头呆脑的人，根本就意会不了他的计划，”顾惜朝翻了个白眼，“再说了，让你来，大概这辈子都别想马虎结案，更不用说选个无辜市民来顶包。你是个什么样的警察，我还能不知道吗？”
戚少商抓抓头发：“被你这么一说，我好像很傻似的，你到底是夸我还是损我啊？”
“是啊，你就是傻得冒泡。”
顾惜朝说完，便转身继续同孟有威讨论起调研团里的人选信息来。戚少商见顾惜朝不再搭理自己，于是向阮明正寻求认可：“红袍，怎么说我也是带着你们破了这么多案子，你倒是说说，我的气质哪里体现出‘傻’这个词了？”
阮明正先是盯着戚少商略带点孩子气的娃娃脸看了好一会儿，随后便左右打量着他和不远处的顾惜朝，终于不得不承认，顾惜朝在某些方面，的确比自己更了解戚少商，他实在是又直又倔，有那么点时候，真的像是一头笨熊。于是她摇摇头，叹了口气，什么都没说就走开了。
戚少商看着莫名其妙的两个人，刚才还水火不容呢，现在就又达成共识了，真是搞不懂。他撇了撇嘴，拿起桌上的窃听器，再次仔细地端详起来。
薄薄的窃听器背后印着整齐的一排编码，先是字母，再是异性数字，仔细看去，字母Z和数字8的上下边界，都有极其微小的波动。这种缺陷往往是厂家为了区分盗版而故意设置的，但是和其他的标识相比，这枚窃听器好像略有些不同。
戚少商看向耶律齐：“有放大镜吗？”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工具，戚少商在纸上摹下了印刷调频的波幅。而这样奇怪的标记技巧，他只在一家生产公司见过。
“你们快过来看，”他扬了扬手里的纸，招呼三人到自己身边，“一般警用设备，都会有防伪标志之类的对吧？这是我从这枚窃听器背后抄下来的。”
阮明正一看，脸色大变，又惊又疑地看向戚少商：“大当家的，这不是傅氏集团的专利标志吗？”
顾惜朝闻言，同样难以置信地看向戚少商，表情苍白：“傅氏？傅氏怎么会和警用设备有关系？”
“对，没有错，就是傅氏，”戚少商长叹一声，有些难以启齿，“实际上，在那桩案子发生之前，傅氏集团一直是我们的设备供应商。当然，这是军用合同，除了高层，没有几个人知道。”
“可是晚晴只说，傅氏是做日用品生产的，她怎么会骗我？”顾惜朝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。
“她没骗你，这件事她自己应该也不知道，”戚少商好像想起了点什么，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，“不过现在的重点是，为什么这枚在傅氏集团倒闭之后生产出来的窃听器，还是带着他们的专利标签。”
“只有两种可能，偷梁换柱，或者阴魂不散。”
顾惜朝拧着眉头，从戚少商手中顺走窃听器，冲耶律齐笑了笑：“多谢耶律队长的协助。”
耶律齐端着碗，猛翻了好几个白眼，不解气地嗦了一大口面。
在开回汴京的车上，戚少商在驾驶座上握着方向盘，顾惜朝频频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让他如坐针毡。
“惜朝，你干嘛这么看我？”戚少商干笑着问道。
“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，”顾惜朝眯起眼睛，“既然傅氏和警方的合同只有高层才了解，你是从哪里知道的？”
戚少商心里叫苦不迭，就知道顾惜朝不可能会放过自己的话柄。他轻咳了一声，把视线转移到别处去，正搜肠刮肚地想着借口，后座的孟有威却迫不及待地接过话头。
“顾法医，大当家的没跟你说过吗？戚叔叔是正部级干部啊！”
“哦？”顾惜朝凉凉地扫了戚少商一眼，“他好像没跟我说过吧？”
“呃，是吗，我没说过？”戚少商透过后视镜狠狠瞪了孟有威一眼，干笑着打算糊弄过去。
“既然戚副局长有这么好的门路，不如这家公司的事儿，就交给你来查，怎么样？”
戚少商无奈地叹了口气，自己当初口口声声要求顾惜朝对自己毫无保留，现在自己却遮遮掩掩的，能不让他生气吗！
阮明正见戚少商又是叹气又是皱眉，愈发不喜欢顾惜朝阴阳怪气的口吻，道：“顾惜朝，你酸个什么劲啊？”
顾惜朝看了她一眼，转而看向戚少商：“既然不方便，那就找资料库吧。要是实在找不到，不还有小孟帮忙吗。”
戚少商不用往后看，也知道孟有威顿时如同泄气的皮球摊在后座上。
“要找我爸帮忙，就直说，干嘛这么拐弯抹角的，”他把车停在警局门口，冲顾惜朝一笑，挤出一对无辜的酒窝，“我又不会见外。”
顾惜朝面无表情地开门，耳尖却有点可疑的红：“要问就快点问，查案还这么唧唧歪歪的。”说着就迅速地从车里逃了出来，只留戚少商一个人在驾驶座上，拨通了电话，越聊面色越凝重。
不多时，他挂断电话，走到顾惜朝身边，只说了三句话：“傅氏的确倒闭了。但是傅宗书和几个高层没有出事。现在给我们供应窃听器的，是傅氏借壳上市后的另一家公司，换汤不换药。”
顾惜朝的脸色一下子白了：“你是说，傅宗书跟这几起案子有关系？可是这几起案子和晚晴……他难道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吗？！”
戚少商心疼地握住他湿冷的手，道：“虎毒尚且不食子。不过现在看来，想找出真凶，还是必须先解开四年前傅氏一案的谜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