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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

四、

城外兵马喧嚣，黄烟四起，遥远的天幕后头逐渐浮出几个暗色的身影，身后跟着一群蜂子一般的军队，沿着地平线泛滥翻滚开来，狰狞的旗帜在狂风中猎猎作响。

戚少商站在城墙上，默不作声地观望了一会儿，偏过头同阮明正交代了几句，面上全然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。顾惜朝不知揪着赫连春水说了什么，这时候才堪堪登上城门，扫了声势浩大的蒙古军一眼，便嗤笑一声，掉头就走。

戚少商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匆匆而来，又匆匆而去，忍不住开口逗他：“怎么，顾公子这是害怕了不成？”

顾惜朝顿住脚步，心中明知戚少商是在激他，还是忍不住转过头，眼里泛着讥笑的冷光，道：“戚大当家这是考我吗？”

明明都是喊的“大当家”，怎么偏偏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这般刺耳。戚少商抓了抓耳朵，意有所指地点了点头，示意他继续往下说。

“定西城易守难攻，就算现今你的连云营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将士，想要强攻还是得费一番力气。蒙古人同我们周旋了这么久，不会连强攻不如智取的道理都不明白。如此大张旗鼓地出兵，恐怕只是虚张声势，又或是假道伐虢，意不在定西城，”顾惜朝眯起眼睛，眺望愈行愈近的蒙古大军，“当务之急不是出兵阻拦，而是弄清楚，他们到底意欲何为。”

戚少商摸着下巴，眸色深沉，盯着顾惜朝看了好一会儿，终于咧嘴笑了笑：“看来我刚刚说你纸上谈兵，是我看走眼了。你还真是个领兵的人才。”

没想到顾惜朝并未领他的情，只冷冷横了他一眼，抛下一句“知己知彼，百战不殆”便自顾自地走下城门去了。戚少商望着他飒沓的背影，忍不住皱起眉头。

傅宗书送这家伙过来，到底是帮我，还是害我？

不过正如顾惜朝所说，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了解蒙古军的意图。戚少商在漠北和蒙古前锋斗了四五年，连他们的将军孛儿只斤·巴尔思有几根汗毛都数得清，就凭他对巴尔思的了解，蒙古军是绝对不会如此莽撞地出兵攻打定西城的。

正在戚少商思忖的时候，蒙古大军已在离城一百里外扎营停步。将士们的起伙喧嚣声中，一匹高头大马从帐后绕出来，骑在马上的自然是戚少商的老对手——孛儿只斤·巴尔思。

他抬头望了一眼百里之外城门上的戚少商，原本就深邃的面孔愈发阴翳。他招了招手，身后便蹿出百来人的弓箭队，箭锋直对手无寸铁的戚少商。

孛儿只斤·巴尔思这是疯了还是傻了，就算这近百人均是以一当百的好手，也绝无可能攻破定西城门。戚少商盯着优哉游哉的孛儿只斤·巴尔思，随手拎起身边的角弓，风羽箭破空而去，直指孛儿只斤的项上人头。

然而孛儿只斤只偏了偏头，便躲过了这枚气势汹汹的风羽箭，箭头击在他身后的铜盾上，发出清越辽远的一声脆响。

嘈杂的定西城内迅速地安静了下来，滚滚的金石之声从角落和巷弄里涌出来，随着戚少商射出的第二、第三支箭，一股强军冲出城门。领头的自然是一骑白马，一杆银枪的赫连春水，可他身边的人却大大出乎戚少商的意料。

青衫飒沓，一派书生模样，竟是顾惜朝。

他昂首挺背，跨坐在一匹黑马之上，神情锐利，全然和眼前这番两军对垒的剑拔弩张融为一体。戚少商眨了眨眼，从城门上飞身而下，停在连云营之前。

他不在马上，浑身的气势却镇得两军静了一静。

孛儿只斤当然不甘示弱，拽着马走到阵前，灰蓝色的眼睛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戚少商，随后便把眼神落在了顾惜朝身上。他颇有些困惑地凝视着顾惜朝，良久才用语调怪异的汉话开口问道：“戚少商，这就是你们皇帝给你送的老婆？”

顾惜朝：“……”

赫连春水愣是没缓过神来，呆了好一会儿，终于憋不住劲，险些在全营将士面前笑得滚下了马背。

你们蒙古派出的探子是用脚打探消息的吗？戚少商黑着一张俊脸，很想抓住孛儿只斤·巴尔思好好教教他以讹传讹的害处。然而还未等他开口解释，方才早已见识过的神哭小斧再次现身，在戚少商的身侧划过一个诡谲的弧度，寒光四射，尖啸着飞向孛儿只斤·巴尔思。

眨眼之间，孛儿只斤便抽出了随身的长刀，两边利器相撞，“锵”地一声，神哭小斧回程路上便力竭落入尘土之中，孛儿只斤则是胸口血气翻涌，唇边溢出一道按捺不下的血迹。

他揩去血痕，饶有趣味地细细端详起顾惜朝，一字一句地断道：“好霸道的兵器。”

“要的就是教你知道，什么该说，什么不该说！”

话音刚落，顾惜朝便抽了戚少商随身的长剑，抢身而去，身形翩若惊鸿，只堪堪瞥见他晃过神哭小斧的所在，再一眨眼便落到了孛儿只斤的面前，剑势狠且毒，一招一式都是夺命的气势。

孛儿只斤不敢怠慢，他虽然身形壮硕，下盘功夫却不逊于顾惜朝，躲闪腾挪之间还有空隙予以回击，更兼而弓箭手不停地放冷箭，顾惜朝一时之间竟占不到先机，眉眼之间更是洋溢起隐隐约约的一股狠劲，恨不得用眼神就剜死孛儿只斤。

“喂，戚少商，这家伙这么凶，你和他在一起就不怕被打吗？”孛儿只斤不慌不忙地错身躲过神哭小斧，一边抽空语重心长地教诲戚少商。

顾惜朝的后槽牙咬得咔咔作响，巴不得立刻一剑砍死孛儿只斤，好让他彻底闭嘴。可他终究是头一回上战场，也是头一回碰见孛儿只斤和他的弓箭卫队这般配合天衣无缝的敌人。眼看剑锋已经擦过孛儿只斤的喉咙，突地一支翎箭飞来，撞歪了顾惜朝的剑势，更让孛儿只斤有所喘息，一把翻过被顾惜朝死死压制的刀刃，正冲着顾惜朝大开的空门。

“既然知道他是我的人，用得着下死手吗？”

同是一支风羽箭，紧接着便是一杆长枪如龙般破开咄咄逼人的屈刀和急雨一般的箭阵，一把抓住顾惜朝的腰带，将他甩到自己肩上，扛着猝不及防的顾惜朝急退十几步，终于避开锋芒，安安稳稳地落到了地上。

顾惜朝绷着一张脸，从戚少商的背上翻下来，先是狠狠瞪了他一眼，又视线垂落在自己划破的前襟上，随后翻了一眼满脸写着看好戏的孛儿只斤。他扫了严阵以待的蒙古弓箭队一眼，终于收拾起浑身的戾气，冲孛儿只斤冷笑道：“你真以为我会中你的激将法？”

戚少商脚下一滑，差点摔倒，转头看向顾惜朝冷淡的侧脸，心底暗自嘀咕：你也知道他这是激将法啊？

孛儿只斤偏过头，颇为好笑地回望顾惜朝，反问道：“既然没中计，那么你该如何脱身？”

顾惜朝一手捏着神哭小斧，将戚少商的佩剑横过自己的身前，扬起一边的眉毛，接过孛儿只斤挑衅的目光。

“当然是——杀了你。”

TBC.

天呢这章的战斗part写得我差点当场自尽了

以及我正在为老戚加戏，我快急死了，戚少商你快上啊！！！（nt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