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戚顾】Six Pieds Sous Terre 六英尺之下(三)

前文:

【戚顾】Six Pieds Sous Terre 六英尺之下(二)



CASE1.3

警笛从凉坊街尾响起来的时候,半条街的人都从窗口里探出脑袋,随后又缩回鸽子笼似的护栏里。三三两两的脑袋按在玻璃窗上,精亮亮的眼睛变了形,从外头仰视过去,颇像是围栏里的一群狐猴。

铁手瞅了一眼窗台上攒动的人头,叹了口气。

“局长,要不要拉个警戒线啊?”乱虎把铁游夏的神情琢磨得一清二楚,头一个凑到他身边,掏出怀里揣着的喇叭,“要不,我喊两声,让他们别看了。这样影响多不好!”

“你啊,光长心眼,没长脑子吧?”姗姗来迟的英绿荷拍了一把乱虎的后脑勺,“这样一喊,才真叫人心惶惶哩!”

铁游夏没有理会他们的插科打诨,简短地吩咐了几句,让三乱暂且把警戒线落在刘真的家门口,又撤走了小区进门处的几辆警车。

“在多叫几个兄弟守在门口,没什么必要就不用上楼了。”

他一侧眼,却发现英绿荷早已笑嘻嘻地怀抱了两个小铝箱字,扭着屁股拐进了楼梯口。乱水连忙拉住她:“英子姐,你干啥?铁局说闲人免入!”

“我上去给顾法医送器械呀!”英绿荷理直气壮地嗔了一句,冲乱水挤了挤眼,“再说了,我可也算不得闲杂人等吧?”

乱水为难地看了她几眼,只好让步。

乱步瞪着她水蛇一般的背影,啐了一口:“也不知哪里调来的狐狸精,逮这个男人就往上凑,连顾法医都不放过,真不要脸!”

“嘿,你可小声点,她还没走远呢!”乱虎扯了扯乱步的袖子,示意他噤声。

“怎么,我就是要让她听见,好让她知道什么叫廉耻!”乱步不服气地翻了一眼,“把我们好好的市厅弄得乌烟瘴气的,成什么样子?”

“行了行了,你也少说两句!”

英绿荷隐约听见身后的议论,无所谓似的撇了撇嘴,绕过黄色的警戒线,走到戚少商身边。

戚少商正专心致志凝视顾惜朝清查现场的身影,冷不防身边冒出个喘气的,吓了一大跳,一双圆眼张得更大了,道:“英子?你上来干嘛?”话里颇有几分惊魂未定。

“当然是给顾法医来送器械的,他的箱子一向是我保管的。”说着,她便柔若无骨地朝顾惜朝歪过身子去。

出乎戚少商意料的是,顾惜朝竟然没有躲开,甚至没有露出面对自己时那一副不耐的态度。他微微皱了皱眉,身子往边上让了让,低声道了句:“谢谢了。”

英绿荷葱白一般的手指滑过他的后背,随后轻佻地走开了。

戚少商五味杂陈地走到顾惜朝身边,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过于多管闲事:“呃,其实吧,凭你的条件,能找到更好的姑娘……”

顾惜朝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:“你不会以为英子跟我在一起吧?”得到戚少商讶然的眼神反馈之后,他冷笑一声,“你的脑子里都装了什么?”

“我这辈子,只爱过、也永远只会爱一个女孩,”他的语气突然轻柔下来,却又像在赌誓,“你有功夫想这些有的没的,还不如帮我吧尸体搬进袋子里,好趁早送回局里化验。”

戚少商窸窸窣窣扯开袋子,突然开口:“你还是觉得人不是刘真杀的。”他语气倒是十成十的肯定。

“对。如果人是他杀的,就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,”顾惜朝摩挲着滑腻的乳胶手套,“可如果说不是他杀的,又该是谁?”他的神情因沉思而显得有些苦闷,长长的额发垂落下来,让原本就讳莫如深的面孔更加难以勾勒。

“你其实该去理个头发。”戚少商忽然前言不搭后语地来了一句。

“理头发做什么?我又不是长得多好看。”顾惜朝翻了个白眼,就差没骂出一句神经病。

戚少商瞧着他若隐若现的面容,摇了摇头,不再说话,双手环抱住尸体的腋下,把它塞进尼龙袋子里。

他突然诶了一声,表情万分尴尬:“她没穿内衣?”

顾惜朝皱了皱眉头:“今天不是假日,胡绪杨也不是家庭主妇,怎么会不穿内衣?”

“哎,我一摸就摸出来了……”戚少商被顾惜朝睨了一眼,无辜地闭上嘴。

他抬起胡绪杨软绵绵的胳膊,看了看她脱线的袖口,抬头问道:“惜朝,现场有第三者的痕迹吗?”

“他家来来往往这么多人,有脚印或者指纹残留也不奇怪吧?”顾惜朝下意识地回应道,甚至没理会戚少商莫名亲昵的称呼,“你问这个做什么?”

“这不是很明显么,十有八九是婚外情暴露,捉奸在床,刘真一时情绪失控,冲动杀人,”戚少商见怪不怪,“不过刘真也真是倒霉,戴了绿帽子不说,还摊上这么件事儿。”

“可是,刘真不像是会冲动杀人的那种人。”

“急火攻心,谁说得准?指不定他回过神来,人已经死了,”戚少商叹了口气,“也难怪他精神错乱,遇到这种事,再明白的人也糊涂了。”

顾惜朝不语,默默将尸袋封好:“可我总觉得,这件事不该这么简单。”

“世上很多事本来就是很简单的,”戚少商耸耸肩,“是人把它们想得复杂了。不过,保险起见,还是要做个全面的化验和检测。”他转头扫了顾惜朝一眼,有些忧虑地问道:“刘真会同意遗体解剖么?”

“他会的,”顾惜朝目送尸袋运进警车,“要想证明他自己,最可靠的证据就是这具尸体。”

说着,他把一大摞证物袋塞进戚少商的怀里,自己则抱着三个大大的铝箱子,倚着栏杆一步一步往下走:“死物有时候,比活人更加诚实可信。”

戚少商眨眨眼,若有所思地跟着他,两人一前一后,逐渐隐没进狭隘的楼梯角。

 

 

 

顾惜朝抱着检验表格从法医室里走出来,走廊里难得空荡荡的。英绿荷听见脚步声,从办公室里探出头,指了指走廊尽头的刑讯室。

顾惜朝冲她感激地笑笑,拐进了分岔口。

刑讯室里传出咣当一声巨响,继而炸开怒不可遏的低吼。顾惜朝皱了皱眉头,推门而入,果不其然,眼前赫然就是一副标准的刑讯逼供的场景。

戚少商一脚踩在桌沿儿上,警服扯开狰狞的褶皱,他额前的碎发因薄汗儿散落下来,两眼通红,如同一匹激怒的头狼。

顾惜朝哭笑不得地抽了抽额角。

这家伙,还记不记得是谁信誓旦旦向我科普刑讯逼供的社会危害啊?

顾惜朝一边腹诽,一边翻了个白眼,轻轻咳了一声。

戚少商的眼神往后狠戾地一甩,见是顾惜朝,神情立刻便缓和下来:“你怎么来了?”

眼看着慌不择路的刘真有要爬到自己面前来,顾惜朝默默往后退了一步,站到铁椅背后:“你出来一下。”

“噢,”戚少商抓了抓鼻子,转过头又是一脸威严,“我给你时间好好考虑考虑,到底认不认!”说罢,气势汹汹地踹上了门。

他长舒一口气,一回头,却迎上了顾惜朝谴责的眼神,不由得心虚地转开脑袋,若无其事似的把碎发捋到头顶,重新露出微微汗湿的额头。还不等顾惜朝开口责难,戚少商抢先一步辩解道:“我可是红脸黑脸都扮过,他横竖是软硬不吃,我才这样的。”

顾惜朝盯着他闪着汗珠的鼻尖,浑不知原本挤在嗓子眼的质难去了哪里,下意识从口袋里摸出张吸水纸,递给戚少商:“擦一下?”

话一出口,他便后悔了,刚想缩手,却被眼疾手快的戚少商一把掐住夹在指尖的纸,捂在自己汗津津的脸上,笑嘻嘻道:“谢啦!”

顾惜朝只好强自镇定地点点头:“基础数据出来了,根据现场的指纹比对和面部还原,死者的确是胡绪杨。房间里毛发取样里,也有80%以上的DNA数据属于夫妻两人。剩下的20%虽然没法确认身份,但是基本可以确定是无前科人员。尸体外部我大致检查过,致命伤在头部,击打至死,身上的擦伤是死后搬运造成的,”他吸了口气,继续说道,“不过,要想彻底确认死因,还是要活的家属的解剖同意。”

“他会同意?”

“他不同意,也得同意,”顾惜朝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,“我不许任何一个人枉死在我眼前。”还不等戚少商阻拦,他又一脚踢开刑讯室的门,凶神恶煞一般堵在刘真面前。

大概是为顾惜朝的气场所震慑,方才还前后摇摆着身子,哆哆嗦嗦碎碎念的刘真刹时安静下来,带着点儿敬畏仰视顾惜朝。

“签字。”

顾惜朝直接把协议书推到刘真面前,甚至不屑于多说一句话。

刘真看了一眼标题,火烧屁股似的跳将起来,叫嚷道:“警官,这——”

寒光一闪,一柄解剖刀直直扎在协议书的页脚上,还颤巍巍地发着抖,刀刃上滑过金属的冷光,晃得刘真眼晕。

顾惜朝的眼神比刀还凛冽:“签,还是不签?”他的脸上浮起一层不耐,指尖拨动下一柄解剖刀,颇有几分不成功便成仁的威吓。

刘真咽了咽口水:“签,我签。”末了,又匆忙忙添上一句:“警官,你可千万要证明我的清白啊!”

顾惜朝在鼻子里哼了一声,看也不看他一眼,自顾自地踱开。

“你继续审吧。”

戚少商瞠目结舌,恨不得当场就让顾惜朝开一门刑讯必修,顺带和他交换工作岗位——从业这么多年,他还从没见过这么思路清奇且高效率的审讯方式,简直值得全警界为他喝彩。

“看我干嘛?”对顾惜朝而言,方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去菜场择猪肉一样正常,反而是戚少商的视线让他背后发毛。

“呃,你很厉害。”戚少商呆呆地回了一句。

“我只是来签个协议书,哪里厉害了?”顾惜朝一脸怪异地看着戚少商,“对了,我在建凶案现场的3D模型的时候,发现了件挺奇怪的事儿,刘真的DNA主要分布在客厅和厨房,”他兀地止住话头,颊上带着莫名的红晕,有些犹疑地看了一眼戚少商,“我不太懂这个,你觉得这正常吗?”

“你不懂什么?”戚少商被他问得莫名其妙,一头雾水地回望。

顾惜朝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,终于确认他不是在戏弄自己,才吞吞吐吐地接茬:“就夫妻生活什么的,你应该知道的吧?”他一边说,脸就愈发不由自主地烧红起来。

戚少商恍然大悟地“噢”了一声,随后在顾惜朝恼火的视线里默默收低了话音,导致这句感慨格外抑扬顿挫。他自己听了也忍不住笑出声,眼看着顾惜朝的解剖刀要冲自己飞过来,他连忙解释道:“哎,我不是笑你。”他赶紧清清话中的笑意,“这种事嘛,谁也说不准。如果胡绪杨存在婚外情的可能,那么夫妻关系冷淡也是理所应当的。不过,那档子事也不是非要在床上才能做的嘛……”

“你说什么?”顾惜朝显然没听清戚少商最后一句话,皱着眉头一副很纯真地模样盯着他。

“没事没事,他们夫妻间的事我们还要进一步走访,你还是赶紧先去解剖,万一尸体不新鲜就不好了。”

顾惜朝狐疑地看着把自己推出刑讯室的戚少商,刚想说些什么,一个艳红色的身影突然闪到两人面前。

“哟,戚局,顾法医,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啊?”英绿荷冲顾惜朝挤了挤眼,笑得十分狭促。

“没有,我来送文件,他出来透气。”顾惜朝把戚少商的手推开,退了两步。

戚少商心里凭空生出一股闷气,堵在胸口,十成的不快活。他怅然若失地收回手,只冲英绿荷闷闷地点了点头。

“看来是落花有意,流水无情啊?”她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跳动,看好戏似的扬唇一笑,“不过,我可是为了公事来的。哝,三乱他们问了刘真的老邻居,这是他们的笔录。”

“看来这胡绪杨做事够高调的,周围邻居全知道她和刘真不和,还在外头有了别的男人,偶尔还把那男人带回家去,”英绿荷有些怜悯地看了一眼单向玻璃另一头的刘真,“为情所困的人,天大的傻事都会犯下的。”

“为情杀人,不值得怜悯,只配为人唾弃。”

顾惜朝只留下冷冷一瞥,转身走向阴暗狭小的法医室。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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