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戚顾古代】真作假时(十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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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戚顾古代】真作假时(十五)

 

十六、

鸟鸣啁啾,阳光透过麻布的缝隙照在毡布和大氅上,将床上躺的、床边卧的两人融融包裹起来。

戚少商睁开眼,眼前的景象很熟悉,却不再是自己住了五年的生杀大帐。黄白的麻布条从桩子上垂下来,烧得碳黑的桌椅板凳堆在一旁,只有自己躺着的毛毡床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。

腰上和肩上的伤已经结痂,看起来自己昏迷的时间可不短。他试着坐起身子,却发现厚厚的毛毡边上伏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,翻卷的青丝散布在床上,像是一团刚研好的墨。

戚少商替他将盖在眼前的碎发挽到耳后,顾惜朝的脸色苍白而疲倦,眼下是一片无法忽视的青黑。他的两只袖口还留着些布屑,瘦得青筋分明的胳膊裸露在外,畏寒地缩进脸颊和毛皮草之间。

他细细地用目光描摹着顾惜朝的五官,觉得这个人、这张面孔好像刻在自己灵魂里似的,就像上辈子的纠缠到这辈子都没能解开,甫一见面就被因缘紧紧绑住。戚少商想不明白,可是顾惜朝好像什么都知道,却又什么都不愿说,明明挂心自己难以释怀,嘴上说的话却狠心得很。

“醒了就自己起来喝药。”假寐的顾惜朝凉凉开口道。

戚少商被吓了一跳,原本就圆得过分的眼睛瞪得更大了:“你没睡?还是我把你吵醒了。”

“有头狗熊在边上盯着你看,想不醒都不行。”顾惜朝揉了揉酸痛的肩膀,本想站起身去把戚少商的药端来,不成想自己睡了太久,双腿发麻,一个踉跄又跌回了床上。

“看什么看?自己去端药!”

“哦,”戚少商很乖巧地应了一句,神情却突然变得有些无赖,“既然醒着,那你知不知道我偷偷看了你很久?”

“什——”

顾惜朝原本毫无血色的双颊像是突然抹了一层胭脂,浓浓地朝耳后蔓延开来。他揭穿戚少商的偷窥行径,原本是想戏弄他,谁知道戚少商的脸皮这么厚,不仅不以为耻,反而转过头来调侃自己!

“给我闭嘴!”顾惜朝慌忙起身,飞一般跑到小泥炉旁。

“你替我拔箭的时候说的话,我都听到了。”戚少商老神在在地说。

顾惜朝一个哆嗦,差点把手里的碗给摔了。早知道救回来会变成这样,还不如扔他在雪地里自生自灭呢!

戚少商望着顾惜朝红得快滴血的耳朵,道:“你说会一直陪着我,我也听到了。”

“闭嘴!”顾惜朝气势汹汹地走到戚少商面前,把药塞到他手里。

终于,戚少商很听话地闭上了嘴,眼前人这幅恼羞成怒的模样是可爱的紧,可要是逗急了,说不定就真的一小斧砍下来了。顾惜朝看着他皱着包子脸喝药的样子,也放软了态度,道:“那时候说的话只是为了安慰你,不作数的。”

戚少商当场就炸了,差点从床上蹦起来:“谁说不作数的,我可是当真了!”

“我……”顾惜朝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,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和戚少商解释自己和他的关系,沉默良久,才勉强一笑,问道:“如果我告诉你,我才是真正的顾惜朝,你相信吗?”

戚少商摇了摇头,又点了点头。

顾惜朝问:“摇头什么意思,点头又是什么意思?”

戚少商望着他,眼底是春风十里:“我认识的那个顾惜朝绝没有你的风采。可是我觉得,顾惜朝就该像你这样,一表人才,气宇不凡。”

这位书生真是一表人才,气宇不凡。

像你这样的人才,不该在江湖上飘零。……胡说,说你是疯子的人他才是疯子!

我没有拿你当兄弟,我拿你当作知音。

旗亭一夜……惜朝永生难忘!

顾惜朝端着药碗的手微微发抖,沉默了好一会儿,嘶声道:“有些东西,当真是想忘不能忘。”他深深吸了一口气,道:“我能帮你洗脱罪名,你信吗?”

戚少商想也不想就点头,道:“我当然信。”

“你就不怕我骗你?”

望着顾惜朝急切的神情,戚少商若有所思,道:“你的确好像骗了我很多次。不过我还是觉得,就算天底下只有一个人可信,我也还是信你。”

此言一出,顾惜朝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,就像是塞北迟来的春风,终于吹开自己等了五年的长蕊木兰花。斑驳的阳光在他的五官上跳跃,鲜活得胜过虎尾溪里的鱼。戚少商觉得自己的心也变成了一尾鱼,卧在顾惜朝的手心,不能自已地跳跃着。

“好!果然戚少商永远都是戚少商。既然你信我,我也绝不负知音意。”顾惜朝牢牢握住戚少商的手。

呃,等等,我不是这个意思。戚少商愣愣地回握,后知后觉地发现顾惜朝好像误会了自己的意思,我不止把你当知音啊,你到底懂不懂我的意思!

顾惜朝显然完全没有发觉戚少商的神游太虚,很认真地盯着他,一字一句道:“既然你信我,我就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。”

于是他便把两人千里追杀的事统统和戚少商复述了一遍。

“最后我输了,养好了伤便隐居在杭州天目山,躲避仇家追杀。而你则在几番波折之后,上任成为金风细雨楼代楼主。”明明是刻骨铭心的事,顾惜朝说来却是轻描淡写。

他看着戚少商疑惑的神情,又添了一句:“我没跟你开玩笑。眼下也不是开玩笑的时候。”

“等等,我觉得不太对,”戚少商摸摸鼻子,问道,“逆水寒一案之后的那两年,我,呃,戚少商真的没有找过你?”

顾惜朝很严肃地看着戚少商:“找过一两次。”

“一两次?”

“……四五次。”

“四五次?”

“行了行了,你每个月在山脚下蹲哨,还非以为我不知道,你满意了吧?”

“这才对嘛!”戚少商一拍大腿,“我分明就是放不下你!我明明记得是这样的!”

顾惜朝:“……?”整整过了十个数,他才回过神来,“你怎么会记得?!”

“我没有骗你,之前我一直不知道你是谁!”戚少商小心翼翼地躲开架在脖子上的神哭小斧,“在山洞里真的是我第一次见到你,可是我总觉得我们似曾相识,我还在碎云渊问过你。”戚少商回想起当时顾惜朝的冷漠,很有些委屈。

顾惜朝有些不自在地哼了一声:“所以?”

“毁诺诚的那天晚上,我也听见了琴声和剑声,当时我还以为是我喝多了,现在看来不就是你说的旗亭一夜吗?”

顾惜朝沉吟道:“你是说,你还有这些记忆?”

“是啊,”戚少商有些忧郁地点点头,“不仅如此,我还记得红袍为了救我,替我去死,还记得劳二哥小孟他们……”

“他们都是被我杀死的。”顾惜朝喉咙发涩。

戚少商望着脸色发灰的顾惜朝,点点头。

“你根本就不是两年前的戚少商!”顾惜朝揪住戚少商的衣襟,脸上带着一股脆弱的仇恨,“这里也根本不是什么新世界,连云寨早就毁了,我也还是一败涂地——晚晴,晚晴也没有活过来!”

“惜朝,你别这样!”戚少商惶恐地握住顾惜朝的手,慌不择言,“我还在,我不会放开你的!”

顾惜朝毫无神采的眸子看着戚少商,心弦颤动,最后垂下眼睫:“有你在又有什么用?”

“我会陪着你,一直陪着你。”

戚少商抱孩子似的把浑身颤栗的顾惜朝搂进怀里,摸着他的后脑勺,轻轻拍着他的背。

安静了好一会儿,戚少商才听到怀里传出闷闷的声音:“既然这里还是原来的世界,那就一定有人从中捣鬼,才能颠倒是非,把我耍得团团转。”他推开戚少商,眼里是止不住的寒意,“敢耍我?哼,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天大的本事。”


TBC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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