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戚顾现代】旧爱新欢(上)

(上)

息红泪来找顾惜朝的时候,眼线被泪水晕成一团,平时妍丽的眉眼淹没在黑眼圈和鼻翼的两道泪痕里,看起来可爱又可怜,像是一只歇斯底里的文鸟。

顾惜朝和息红泪认识十八年,还从来没见过她这幅狼狈的模样。他放下手中的茶杯,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。

“惜朝,”息红泪哽咽着喉咙,“我要离婚!”

顾惜朝一口水呛住,咳也不是不咳也不是,憋红一张俊脸诧异道:“什么?!”

“我要离婚!”

顾惜朝看着满脸决绝的息红泪,摸不准她的心思。这个女人从十二岁开始就深谙口是心非,并在此后利用这项技能无数次把自诩精明的顾惜朝唬得团团转,长足了经验的顾律师此刻正仔细打量息红泪的神貌,避免自己再一次做冤大头。

“小顾,你不用看了,”息大美女毫不避讳地在顾惜朝面前擤了擤鼻涕,铿锵有力道,“这次,我是真的要离婚。”

顾惜朝叹了一口气,捏起了自己的眉心。他跟息红泪认识十八年,而息红泪和戚少商爱情长跑八年,可是顾惜朝却从来没有见过戚少商。不是息红泪在爱情面前学会了低调,而是戚少商这三个字,往往伴随着“忙碌”这个定语,要不是顾惜朝在息红泪的朋友圈见过他们俩的合照,他几乎以为这样一个满世界出差的券商经理是个中年男子,大腹便便的那种。

但是息红泪很爱他,至少可以说,戚少商是息红泪二十八年的人生中,最喜欢的一个男人。所以顾惜朝从来不去过问他们的感情——喜也好悲也罢,无论如何不该是自己这个外人该操心的。

可现在,把自己划分为“外人”的顾惜朝偏偏被卷进了他们的家务事里。

“红泪,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?你要知道,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小女孩了,你是一个妈妈,你家里还有小红泪,”顾惜朝皱了皱眉头,婉言道,“如果说这只是你闹脾气,那我不能因为你的情绪浪费我的时间。”

他顿了顿,想到了些什么似的,皱起眉头来:“不过如果是你自己的个人原因,或者是那个姓戚的身上有毛病,那我可以为你起草文件。”他垂下眼帘,轻描淡写地接着说道,“你有自己选择的权利,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。”

“不是我爱上了别人,也不是他对我不忠,”息红泪终于把晕花的妆容整理干净,“是他除了事业工作,从来没有爱过别人,我从来就没有在他心里有过分量,小红泪也是。”

“可是你们大学的时候……”

息红泪苦笑一声:“小顾,我现在看明白了,他那时候是少年意气,争我只是为了争一个面子,他心里或许明白,所以对我有愧,才百般宠我护我。”

“可是我现在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女孩,他偶尔给我的甜头已经没法叫我昏头了。我要的是生活,是夫妻温情相濡以沫,不是一个月见一次、用烛光晚餐讨好我的情人!”

“红泪……”

“小顾,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,我也知道这会对小红泪带来什么影响,”说着,息红泪竟冷笑一声,反问道,“会有什么影响呢?小红泪出生到现在,戚少商只抱过她一次。”

顾惜朝语塞,他知道息红泪是怎样一个决绝倔强的人,否则当时也没法排除万难同戚少商喜结连理;只是没想到,到了劳燕分飞的时候,她仍旧是这样深情而绝情。

“我有能力养活自己和小红泪,”息红泪认真地看着顾惜朝,“小顾,我知道你打官司,从来没有输过,所以我想请你也替我赢一次。我不用家产,不求高额赡养费,我只要戚少商输得一败涂地,在法庭上连哭的力气都没有!”

顾惜朝盯着咬牙切齿的息红泪,打了个寒噤——这个女人,太可怕了。他轻咳一声,整理了一下桌面的文件:“那个,红泪,我先帮你做个协议书,明天——”

“我刚刚问过绿荷了,你今天没有别的预约了,”息红泪仪态万方地坐到顾惜朝对面的沙发上,冲他一笑,“我等你写完马上看。”

顾惜朝头皮一麻,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外头的英绿荷,扯开一个笑:“可是小红泪还在家,你不会不放心吗?”

“今天小红泪给外婆带,我已经安排好了,我就在这儿等着你出协议书,哪里也不去。”

她微微一笑,顾惜朝却觉得杀气腾腾——这个女人欺压自己的时候,永远是这样一副表情!可偏偏自己还无处诉苦,要是她告诉了家里的老佛爷,不知自己又要受多少念叨。

顾惜朝无端地和素未谋面的戚少商同病相怜,叹了口气,开始噼里啪啦打起字来。

“红泪,我们得跟戚少商约个时间,”顾惜朝在打字的空当儿里抬头,带着点歉然问,“你如果不想打电话给他,我来替你联络他吧?”

“不用麻烦,”息红泪哼了一声,“每个月二十三号是他的公休,除了那天他不会有别的时间的。你的律师函写好了吗?打印出来,我要快递到他的办公室!”

顾惜朝为戚少商唏嘘了一把,看着息红泪踩着高跟鞋“登登”走出办公室,竟有些好奇戚少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,能把息红泪收敛了这么多年的大小姐脾气统统激出来,这次非要把他折腾得鸡犬不宁。

此时戚少商正在做手上项目的扫尾,突然感应似的打了个喷嚏,揉揉鼻子,猝不及防又打了一个。

“太久没回家,红泪想我了?”

“得了吧大当家的,一想二骂三感冒,你还是想想这两天有没有惹到什么冤家吧!”阮明正接过打印机里的文件,撇撇嘴。

“哈哈,是啊,大当家的,要不你就破财免灾,今晚请我们搓一顿,去去晦气怎么样?”孟有威从隔间里探出脑袋。

今晚好不容易休假,不知道红泪最近怎么样了?戚少商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,却发现自己竟有些想不起家里是什么模样了。算了,估计红泪今晚也不会在家,回去反而没有饭吃,还不如跟红袍他们出去,好好放松一下。

于是戚少商长出一口气,站起身来,扯了扯西装前襟,朗声道:“今晚项目结束,我请大家吃饭!”

“好啊!大当家的你一定鸿运当头万事如意!”孟有威第一个跳起来叫好,一边拍了一把穆鸠平的脑袋,“老八,今晚不用你买酒了!”

“噢……噢。”穆鸠平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似的摸了摸后脑勺,一旁的阮明正又用文件拍了他一下。

“红袍姐,别打我脑袋了,我本来就脑子不好使。”

“我也从没想过让你的脑袋好使,”阮明正笑骂道,“对了,既然聚餐,那就去老地方——旗亭酒吧,怎么样?”

又是一阵叫好声。戚少商闻言无奈皱起眉头,道:“这么多年了,总去那地方,你们都不腻味儿吗?”

“诶, 大当家的,我这是替你着想啊,谁不知道你才是最馋‘炮打灯’的人啊?”红袍贼笑两声,在戚少商的后背上拍了一掌,“既然去了旗亭,就一定要有既定节目,大家说对不对啊?”

“对!”

一片应和声里,戚少商默默记住了最兴起的那几个,下个月最烫手的单子就留到他们头上了。

“行吧行吧,既然是你们吃饭,就你们做主,”戚少商叹了口气,“不过,红袍,玩也得有个限度,明天大家都还要上班。”

“那是当然,我红袍最有分寸了。”阮明正嘻嘻一笑,心中暗道,到时候整的还不是你一个人!

好不容易等到下班,一群人就闹哄哄地拥向旗亭酒吧。

阮明正熟练地冲调酒师报出一溜儿名字,轻快地走回戚少商的身边:“大当家的,我可替你点了整整三瓶炮打灯,今晚你可别想溜!”

说罢,又走到众人中间拍拍手,道:“单我已经点了,待会儿咱们去拿酒,现在先玩起来,怎么样?”

“老八,赶紧的,啤酒吹一瓶!”

“行!”穆鸠平咕咚咕咚喝完一瓶啤酒,把空瓶平放在玻璃几子上。

“好,我开始转了,瓶口冲谁,谁就得实现我一个要求!”

阮明正捏着瓶身一拧,玻璃碰撞的骨碌声便响了起来,众人都盯着莹绿的口儿不眨眼,眼看着瓶子越转越慢,最后不负众望地指向了戚少商。

“哈哈哈,大当家的,又是你!”

戚少商气结:“红袍,你这是故意的吧?”

“诶,大当家的你不能这么说啊,大家都看见了,我是随手转的,”阮明正无辜地耸耸肩,“既然转到大当家你,那就得愿赌服输,答应一个要求,大家说对不对?”

“对!”

戚少商皱起脸,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:“那你说,要我去做什么?”

阮明正环视四周,在一片喧嚣中把目光落在了吧台尽头。

“哝,你去劝那边那个家伙,把你手里的炮打灯喝光!”

戚少商顺着阮明正手指的方向看去,一排黯青色灯光下,一个穿白色衬衣的男人弓着脊背撑在吧台上,即使从这样远的地方望过去,戚少商还是能看清他尖峭的肩胛骨,以及半张脸上模糊的寂寞。

他好似感应到有人看着自己,恍恍然回眸,带着些熏然的眼神飘忽不定,谁也说不准他在看哪里。

可戚少商偏偏觉得,他就是在看自己。

他感觉自己沉寂了很久很久的心脏宛若新生般跳动起来——在自己耳边“扑通、扑通”地挣扎,把血液一点一点泵上大脑。他的心里突然涌上一种偷窥者被晾晒到大庭广众之下的惊慌和羞耻,好像整个四周寂静得只有他们彼此相望,又像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。

“大当家——大当家的!”

戚少商一个激灵,转过头来恍惚地看向阮明正,一颗心却犹在幻境中。

“大当家的,你不会被吓傻了吧?我看那家伙也没那么吓人啊,”阮明正咕哝着,把酒瓶塞进戚少商的手里,“别给我装傻啊,赶紧去!”

戚少商被阮明正轻轻一推,脚下趔趄两步,才发现自己竟然两脚发麻。他咽了咽口水,视死如归似的朝那个角落走去。

 





顾惜朝觉得,自己实在是流年不顺。

自己已经忙得三天没能回家睡觉了,难得半天休假,居然被息红泪大小姐扣在办公室,事无巨细、一字一句地替她抠离婚协议书。一想到下午息红泪那副兴致勃勃的模样,顾惜朝无端地觉得脑袋疼。

心情不好,就来旗亭喝一杯。

老板高鸡血知道顾惜朝这个习惯,所以他很识趣地把顾惜朝安排在角落里,给他送了一杯苏打水。

顾惜朝一边喝着苏打水,一边用掌心揉着太阳穴,就在他打算敲桌子结账的时候,一个人影突然罩住了他。

他讶然抬头,面前这个男人高大挺拔,一身西装,看起来人模人样,把手里的酒“咣当”放到自己桌前,问:“朋友,能陪我喝一杯吗?”

那人背光站着,顾惜朝看不清他的表情——无非轻佻下流而已,于是他站起身来,挑了挑眉,反问道:“你再说一次?”

对方好像被这句话震慑住了,缩了缩脖子,再次问道:“能陪我喝一杯吗?”

顾惜朝被气笑了,他抓起对方的领结,把他揪到舞池边缘,压抑着怒气:“你是白——”

舞池上方的镭射灯光俯射下来,五色斑驳,稀稀落落散布在那个男人的面孔上,却终于照清了他的神情。他的脸上带着几分慌乱和懊悔,两颊还带着尴尬的笑,可是一双明亮的眼睛里,却盛满了诚恳。

“不好意思,我是游戏输了,才……”

两人贴得极近,对面的男人又为了不被远处的同伴发觉,而特意用了气音。顾惜朝只觉得一阵一阵温暖而潮湿的气息拍打在自己的鼻尖,连带着心口也发痒。

顾惜朝手一松,倒退两步坐回吧台,重新端起自己的苏打水:“我来这里,从来不喝酒。”

“不会吧,你来酒吧不喝酒?”

看着对方瞪大的双眼,顾惜朝莫名觉得心情大好,只是还板着脸:“对,所以你找错人了。”

“可是他们指明了要我找你,”对面的男人无辜地耸耸肩,“如果你不喝,恐怕我今晚就回不去了。”

“你就这么肯定我会帮你?”

“当然,”那人两颊挂上了酒窝,“我一看你就是个好人。”

好人?顾惜朝挑了挑眉,冷笑一声,转身就要走:“可惜,我不会帮你。”

“喂——喂!助人是快乐之本啊!”对方显然没有意料到这一出,在顾惜朝背后喊了一声,“我请你喝不掺水的‘炮打灯’赔罪,还不成吗?”

顾惜朝的脚步顿住了,他转过身,定定地看着那人:“你说,不掺水的‘炮打灯’?”说着,他抱胸走回了吧台,带这点儿讥讽地看向对方,“我认识高鸡血这么久,从来没有见过不掺水的‘炮打灯’。”

“说不定,比起你,我认识他的时间更长,所以我能喝到不掺水的酒,”他得意地晃了晃酒瓶,“要不要试试?”

“当然,”顾惜朝坐回位置上,挑衅似的抬起下巴,“我倒要看看,你这不掺水的‘炮打灯’是真是假。”

“好,爽快!”那人拔开酒塞,给顾惜朝倒了半杯略显粘稠的酒液,“我们在这里一块儿喝酒也是有缘,我叫戚——”

“不用了,只是萍水相逢,用不着告诉我名字。”顾惜朝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那人乐颠颠的倒酒,脸上那对酒窝愈显深刻。对方觉察到顾惜朝的眼神,抬头冲他一笑,举起手上的杯子,对着顾惜朝晃了晃。

被这一笑恍昏了头的顾大律师迷迷糊糊地就和他碰了杯,然后一昂头,喝下了半杯炮打灯。

白酒特有的粮食气味在唇舌之间迸裂开来,酒液好似一团滚动的火团,一路顺着食道滚进胃里,继而“轰”的一声冲向头顶,在后脑狠狠震开。

他晃了晃脑袋,试图使自己清醒过来,喃喃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:“果然是满头烟霞烈火。”更像是砸在后脑勺的闷棍,当然这句话他憋在肚子里没说出来。

“果然是好酒,”对面笑得一派春光灿烂,“果然是……人。”

顾惜朝皱了皱眉头,他说的什么,好人么?自己可不是什么好人。不过,还是谢谢这个蠢瓜吧。

于是他咕哝了一句“多谢”,又是半杯烈酒下肚。

这一下,顾惜朝连腰都直不起来了,险些滚到吧台下面去,堪堪被一双手揽住了腰。

“朋友,你没事吧?”那张担忧的包子脸贴近,让顾惜朝不自觉皱起眉头,“你家在哪里?我送你回去吧。”

“隔壁……事务所……”

顾律师在不省人事的前一刻,看着自己面前三重叠加的圆脸,脑内灵光一现好像想起了什么,却立刻被混沌的醉意裹挟着推开了。

——这个家伙,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?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TBC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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